先有马场道,后有五大道。
先有赛马场,后有马场道。
马场道,因通达英租界赛马场得名,马场道的终点即昔日在远东赫赫有名的天津赛马场。在“五大道”中,马场道的形成时间最早,也是天津各国租界道路中路名唯一沿用至今的道路。上世纪40年代中期,只是将墙子河平安桥以北的一段更名为浙江路,把原来“马场道”的“厂”字更名为“场”。
很多人都知道天津是新旧、中西文明的交汇杂糅之地。天津赛马场的故事,便是天津洋场故事的又一复杂缩影。正如拍摄于1904年的那张充满无数迷人细节的现场照片,值得仔细打望、细看。重返一张照片,就是重返一段消逝了的往日时光。
1914年至1924年使用的天津赛马场木结构看台
一
“每年春秋佳节,寓津西人必循常例各赛跑马一次。每次三日,午起酉止,或三四骑,或六七骑,并辔齐驱,风驰电掣,中立标准,以马至先后分胜负。第三日增以跳拦、跳沟等技,捷足先登者,得彩甚巨,西人咸拍掌落帽,欢呼相贺。”
——张焘《津门杂记·赛跑马》
天津建立第一座、第二座、第三座赛马场的时候,“五大道”还没有出现。
当1863年5月,英法联军的炮兵在天津城南海光寺一带华人墓地的空地上兴建第一座赛马场的时候,距天津开埠不过三年时间。那个时候,刚刚兴建的利顺德还被天津人称为“泥屋”或“老屋”。那个时候,震惊世界的“天津教案”还没有发生,天津的城墙还没有拆除,电车还没有出现,《大公报》还没有创刊,三四岁的袁世凯还在河南乡下。
那是天津第一代赛马场的年代。不到几十年的时间,天津出现了若干个赛马场:建于1863年的海光寺跑马场赛马时,经常引来周围的天津百姓围观;1876年,又在美国兵营附近(今广东路)开辟了另一个跑马场;1886年,天津海关税务司德璀琳在李鸿章送给他的一块位于佟楼以南养牲园附近的土地上建起了一所豪华的“乡间别墅”,并在此建成了一座面积约为200亩的跑马场;1900年,一位有赛马癖的英国人又在海大道(今大沽路)附近建立了一座简易的席棚跑马场。
建于1886年的佟楼马场赛道宽阔,周长1.25英里,可同时容纳十四匹马并线赛跑。赛道里还有一圈同样长度的练习跑道,再里面是一条排水沟,用以确保赛道的干燥。顺便说一下,同年修建的马场道还是一条土路,路长3.2公里,宽约20米,路中间有隔离带,直到1926年才改建为碴石路和沥青马路。或许连德璀琳本人也始料未及,这条通往赛马场的马路日后会成为天津的一条地标道路。
1860年开埠后的天津,每年有三个月的封冻期,冬季阴冷单调。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那些在19世纪末已经进入“现代化”的英国人热衷于各项室内外运动。1900年以前,英租界已经建立了旅店、菜市、图书馆、学校等现代化设施。侨居天津租界的男性外侨,不论其国籍及出身背景,无不热衷于英式生活方式:说英语,读英国进口的《泰晤士报》,到戈登堂参加舞会,骑自行车或骑马到郊外打网球,穿白鞋黑袜,喝威士忌……
1900年,俄国记者德米特里·扬契维茨基报道:“天津的生活非常枯燥、单调和沉闷。唯一的公共娱乐就是运动、赛马和纵酒。”曾在天津担任《京津泰晤士报》记者的英国人彭内尔评价:“英国人能够愉快地在他方生存着,其中一个本领就是,因为‘热衷运动’。”从事运动对于海外英国人而言,是保持心情愉快最重要的来源。也正是在这一时期,网球、板球、马球、游泳、田径、棒球、足球、篮球、高尔夫、冰球、曲棍球等各项西方运动项目陆续传入天津。其中,最受欢迎的运动就是赛马。
在义和团焚毁佟楼赛马场的次年,德璀琳便开始重新修建赛马场。1904年,成立天津英国俱乐部(The Tientsin Club ,British),此后赛马场设施陆续完善。到1913年8月,堪称远东一流的赛马场全部扩建完成,并以俗称英国球房的英国俱乐部为基础,加入原德璀琳主持的英国乡谊会(Tientsin Country Club),正式组成“英商天津赛马会”(British Tientsin Race Club)。赛马会广招租界外侨入会,会员每年缴交会费25银元,凭会员证享有赛马会提供的各种待遇,并可自由进出英国俱乐部,享受舞厅、游泳池、餐厅等休闲娱乐设施。在德璀琳的领导之下,天津赛马场成为20世纪前期天津租界最为重要的社交中心,也成为近代天津洋场的重要象征。
20世纪初天津赛马场的一个情景:这位女士是这匹马的主人,旁边的一个华人正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二
“在我刚抵达天津的同时,便被安排参观跑马场,我发现那里几乎群集了天津外国租界里的男女老少,也有相当多的华人,人人对即将展开的赛马,无不感到兴奋与期待。那些等待在起跑点线之前,被装点华丽的赛马马匹,全是小型的蒙古马,马主和骑手皆是天津租界当地的外籍士绅。”
——James Harrison Wilson. China: Travels and Investigations in the “Middle Kingdom”
这是1904年的天津赛马场,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的上午。赛场入口处的竹栏杆和赛场内外的木栏杆均仿英国海德公园,角楼上飘扬的是天津赛马会的会旗,远处那座气派宏伟的西洋建筑就是重建的德璀琳别墅。那些簇拥在赛道边的外侨绅士大多戴英国式软木遮阳帽,也有些身穿维多利亚时代盛装的女子出入其间,如果不是仔细观看图中夹杂着一些拖着长辫子的中国人,很难想象这是110年前的天津赛马场。
如你所知,赛马在英国是一项贵族运动。对于大多数的天津外侨来说,赛马不仅是一项代表身份和品位的休闲运动,也不仅是吸引众人出门游憩的观光活动,更是一次重要的社交活动。每逢春秋两季赛马日,英商往往还要登报声明,如1915年11月2日天津《大公报》头版即刊登如下公告:“西商赛马:本月二日至四日,为驻津各国官商赛马之期,在此三日内驻津各国银行、商店、钞关等,均于午后停行办公,一律放假。”为了参加一年两次的赛马活动,上至英人主管的天津海关以及各国驻津外事机构,下至租界的洋行、外商银行等,都会为此休假三天,停止办公,可见赛马在天津侨民生活中的重要性。
在赛马场看台之后,有一组长长的马厩建筑。在德璀林的马厩里,饲养着许多十赛九胜的冠军马,报纸说他的“赛马成就可以写满一部书”。从1886年开始,天津的英商赛马会建立了完整的优胜马匹、马主和骑手的记录。每匹马身上拿烙铁烫字和编号,骑马师既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美国军官魏礼森提到的“蒙古马”,速度较快者能够以7分40秒跑完3英里赛程。当时从英国进口英国赛马用的纯种马不甚方便,乃就地取材,选用在天津常见的、体型较小的蒙古马。据悉,在赛马场购买一匹蒙古种小马驹,所费需50银元。
赛马场热闹喧腾的场景虽然也吸引了一些华人在场外驻足观望,但最初没有华人参与场内竞技。而当时无论是在天津还是在上海,对于外侨热衷的赛马等户外活动,中国官员和士绅或基于官方身份不方便,或碍于面子问题,几乎都不主动参与。据英国在天津租界发行的英文报刊《中国时报》 (The Chinese Times)1886年报道,天津武备学堂的二十几名学生因对赛马好奇欲进场观看,但在入口处与跑马场的守卫发生了一场戏剧性的冲突,“他们企图强行进入赛马的P.W.所看守的入口,但强闯入口最终没有得逞”。从华人上层官员避免直接接触到天津军校学生因好奇而欲强行闯入,可见在20世纪之前,天津的英人与华人仍然处在因文化差异而造成的对立、猜疑和拉锯阶段。
进入民国以后,华商陆续开始兴建赛马场。1918年,天津华商赛马会成立,在王顶堤附近建立华商赛马场。1925年五卅运动后,位于马场道的西商赛马场也开始向华人开放,并主动吸收一些中国买办为赛马会的董事。1928年5月25日,黎元洪在赛马场看赛马时突然昏倒,不久病逝。
到20世纪30年代后,赛马在天津已成为一项举城风靡的热门娱乐项目。因为中国人热衷的“赌博”的参与,赛马场已不再只是政商名流或富有马主的聚会,也不是运动竞技,而变成了群众赌博的大众娱乐。一般民众能够经由购买彩票参与赛马盛会,或购买入场券直接进入赛马场观赛。正如当年的天津歌谣所说:“马场道上真热闹,汽车来回的呜呜叫。一份商报卖一毛,还有人问你要票不要票,马场门口卖一元,现在只要洋五角。摇彩的铜球哗啦啦地响,花钱买票好像抢,满心指望要赢钱,闹了半天是空想。”
关于天津赛马场的故事,当然还有很多。1949年以后,“舞照跳、马照跑”的故事在这里终止。昔日的赛马场改为政府招待所、历史博物馆和工业展览馆。又多少年以后,据英国《每日电讯报》报道,世界最大赛马场开发商——迪拜梅登有限公司将在天津兴建造价为26亿英镑的国际赛马场。
来源:中国马术|赛马|马球第一网络媒体-大陆赛马网http://www.daluma.com